❀锡兰之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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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关,赶稿,勿扰。

【贱虫】《一九三七》民国AU全文完

搬运

老样子,和谐部分我们群里见

配对:韦德·威尔森,彼得·帕克

设定:民国AU设定,场景设计在旧上海公共租界。在圣约翰大学教英语的小少爷彼得和百乐门夜总会当看守的混混头韦德

序章

炮火一直在耳朵边轰隆隆的响,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被炸的有些聋了,周围的那些脚步、吵闹声变得越来越微弱。在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总觉得脑子里又有歌声唱起来,水蓝色的旗袍,袅依的身段,缭绕的烟雾,身子底下那船一直在晃,晃得他脑仁生疼,但这份抱怨没法说出来,也无处可去说。有人过来敲他的床板,把那块木头砸的“咣咣”响。

“韦德!上工了,还在这儿干什么呢?”

他布满炭黑的面上能看见一点眼白随眼微微睁开露出来:“唔,到点了?”

“赶紧的起来,一会儿发现有人偷懒工头又该生气了。”说话的那个嘟嘟囔囔讲完就走了,一身脏乎乎的牛仔背心勒在肉上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男人撑着床板坐起来,外面炮火声还在继续,他把人叫住:“喂,我们到哪儿了?”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赶紧的过来吧,窝在这儿当心一炮轰下来炸死你。”

男人咧了咧嘴:“我要炸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那人啐了口唾沫:“草他娘的,积口德吧,我可不希望真在这破船上交代了。”他掉过头走回来拉他:“走啦,磨蹭什么呢!”

韦德由他拉扯着从床上起来,往外走的时候,他透过一个又一个的小窗往外看去,军绿色的飞机在海面上盘旋,那一点猩红的旗帜让他感到不适的皱了皱眉。走下台阶,往锅炉室去,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去过甲板了,正值八月,太平洋上海风微醺,暴雨降临前的湿热困扰着每一个人,甲板上的风景理应当要比这锅炉室里美得多。但他们不敢往甲板上去,炮弹轰鸣,说不定就死在了上面。

他还不能死。

死,这种事情不需要着急,每个人都会面对。但不是现在。每天醒来,他都在告诉自己,不是现在。

男人听身边那群幸存者们吵吵嚷嚷的抱怨着周围一切,炉火熏着人的眼睛,煤灰扑面裹在他们身上。他伸手接过自己的铲子,朝着自己的工作岗位走去。那大开的炉门,呛人的烟熏,还有不断跳窜的火舌。

光火总是如此的相似。光火的烧灼,它的温度总让人能够将所有的灯或火焰联系在一块。隆隆机械轰鸣之中,他再一次不可避免的陷入回忆里。

回忆蚕食理智,却也逼迫他面对这越来越糟糕的现实。



第一章

没人会不喜欢歌舞升平。

即便在那些光鲜亮丽背后势必也有丑恶存在,但和后来死尸遍地哀嚎遍野比起来,那样的生活几乎和天堂无异。至少那个时候,美酒在侧美人在怀,租界里头的混子都知道惹谁也不能惹那个姓威尔森的美国佬,混蛋打起架来从来都下狠手,根本不给人留活路。

这年头做事只要够狠,够爽快,想混口利索饭一点问题都没有,更不用说他看的场口是大上海歌舞厅,这样一来谁敢真的去惹他,就算道上碰上了,也得避着走。

现在回想起来,脑海中还是能出现那些灯红酒绿那些莺歌燕舞,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是的,这些都不是。

重点是他。

那个教书的小家伙。

韦德认识的文化人不多,说真的,他远渡重洋来到这块陌生土地上就是为了躲避那群戴着金丝边眼镜一本正经的书呆子们的。他喜欢这种为非作歹肆意妄为的生活,拍拍那群包裹在丝绸旗袍下浑圆的屁股,抽两口雪茄,酌一杯烈酒,这日子过的逍遥快活,还有谁比他更自在。他竭尽自己所能去避免和那些人产生交集,而但凡有点文人自持的都不会情愿和韦德一个混子交朋友。所以认识彼得真的纯粹是个意外。

到现在他都能记得,那是1936年,民国二十五年的冬天,年轻人被包裹在深青色的大衣里,脖子上还围着一块红棕色的围巾。他记得他站在百乐门外的霓虹灯下,哈出来的热气凝成团团白雾,圆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像是随时会滑落下去。他头发勉强梳理成中分,可总有那么两缕不听使唤,到处乱翘。

韦德哆哆嗦嗦离开温暖的室内跑出来,就因为有人告诉他有个美国佬在外面等他。他在这儿没几个美国熟人,但就算不清楚是谁,他也挺乐意接见。他就那样在下了湿雪的冬日上海戈登路上第一次正式和他见了面。

彼得那个时候应该觉得他就是个缩头缩脑的混子,那天他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和夹克,长裤潦草塞进皮靴里头,说话都因为低温打着颤音。

“韦德·威尔逊先生是吗?”那年轻人开口,带着暖糯的口音,像是被上海的吴侬软语同化过的英文,“您可能不记得我了,前天,前天是你帮我抢回来的包,记得吗?”

年轻人冲他抬了抬手里的文件袋。韦德跺着脚朝手心哈气:“都是小事,你找我到底干嘛啊?”

“我想和你说声谢谢!”那人说,走上台阶靠近他几分,“我问了朋友,打听了你上班的地方。你什么时候下班?我请你吃东西吧,好吗?”

那天天该死的冷,他还穿了双漏水的靴子,上海一下湿雪就刺骨冻人,韦德那时候应该直接拒绝的,下了班将近天亮,他要做的就应该是跑回家闷头就睡,或者找个漂亮妓女的屋子,抱着软香玉在胡弄折腾一番。可一抬头,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男人却鬼使神差搓着手臂回答他:“我马上要下班了,你进来等我一小会儿就行。”

谁知道那年轻人突然滕红了脸,挠着头不大好意思的跟他说:“我、我家里头长辈不让我来这地方。你既然很快下班,我就在这儿等你吧。没事儿的!”

“外头太冷了,进来吧。”

“不冷不冷,我穿的很厚。”

“确定?”

那人冲他直点头。韦德觉得这人怪有意思的:“那行吧,我马上出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嗯!”

往旋转门里走的时候,韦德回忆了大半天那年轻人讲的事情,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前天他来上班的时候确实在电车上看见一个抢了包要跑的混子。那小混蛋前不久刚在他们这儿闹过事,当时让他给逃了,没想到这么凑巧偏偏电车上遇见。韦德当时瞧见了上去揪着人脖子就往电车下走,这小混蛋手里抢来的包也随之掉到了地上。

所以那真不是他想帮他,完全就是巧合,但有人请他吃饭,他也乐于接受——甚至能用这个理由去跟老板请假,管那老东西还在后面骂骂咧咧。

披上大衣围了围巾出来,那个年轻人还在门口站着,他没带手套,一手插袋一手拎着包。男人走过去,把自己手套摘了一只下来给他递上去:“你叫什么名字呢?喏,拿好。”

“没事,不冷的。”年轻人想推拒,顺便回答了他,“彼得·帕克。”

“带上吧,你手都冻红了。”韦德跟着他往街上走,“彼得?哦,你怎么打听得我?”

那年轻人拗不过他,只好低头给拿包的手戴上手套,听他问话便咧嘴笑了笑:“我也没费劲打听,巡捕过来问话的时候,我就说了车上你大概打扮,他就告诉我了。你很出名吗,韦德?”

他嗤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烟,还没点瞧见对方眉头略微皱了皱眉,咽了口口水把烟放回去了。彼得知道是自己的缘故,忙说:“没事,我不介意的,你抽吧。”

“算了算了。”男人拢紧了风衣,这个时间点外面走的人不多,“你想请我吃什么呀,别告诉我你这没目的带着我瞎转悠啊。”

那家伙猛的一愣,韦德瞧他眨巴着眼睛尴尬的样子想笑:“你不会真不记得吧?”

“我……我应该问问你想吃什么的!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男人扭头看了眼他们俩走出来的这一长段路:“不知道你还能领着我往外走,嘿,你也是挺厉害。”

彼得让他说的脸红:“真的不好意思,光顾着和你聊天了,都没注意这个。”

“行了行了,都是小事!”韦德笑着揽上他肩,“彼得是吧?我知道有家小摊子是这个时间还营业的,走吧,请我吃去。”

“好!”

他带着年轻人去了一家面摊——不是什么宏伟壮观的洋餐厅,也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酒楼,就是他租住的公寓楼底下一家老夫妻开的面摊。入了店,韦德熟门熟路的找了张桌子坐下,从竹筒里面取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彼得,扭头,一口流利的上海话冲老板喊道:“两碗阳春面老板!”

彼得把包小心的放在长凳一遍,张望着打量着四周,听见男人开口还挺惊诧望着他:“你会讲上海话呀?”

老板娘过来给两个人到了两杯热茶,韦德抱着杯子冲他耸耸肩:“我来这有好几年了,简单几句也会说的。不然你想这边老板能听得懂英文?”

他看着彼得把围巾一圈圈取下来露出一张略带青涩的面庞,笑容腼腆地看着自己:“说的也是。不过我每次看见有美国人说上海话,都很新奇。”

“那可能是因为你看的还不够多。等你看多了,就厌了。”
第一章(下)

“这样说来,你看的还挺多的。”

男人笑了笑,牙里咬着筷子,眼神从他的肩头划到他指尖。面摊邻街,门上蒙着一块厚厚的门帘,店的角落里烧着盆炭火,屋子里比外头要暖和的多。彼得脱了围巾以后又褪去那件厚大衣,他里面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高领毛衣,织的交叉圆编花纹。他把韦德的手套取下来感激的递还给他,男人低头看了眼他的手,这大男孩有一双明显是读书人的手,指尖纤细,指甲整齐。韦德接过来的时候,注意到他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上带着白色的粉笔灰。

“嗯?”

他刚刚走神了,看对方缩回手望着他才反应过来彼得刚刚说的是一个疑问句,抬头对上他的眼,咧了咧嘴将筷子一手一根握在手里:“在我们那地方能看见不少。总得和当地人打交道,学两句又不是什么坏事。”

“说的也对。”

他笑了。笑起来时五官都跟着舒展开来,露出一排整齐牙齿,上翘着嘴角微收缩的面颊,他满含笑意的眼里仿若千万灿然星辰。这是韦德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从未有机会看见的笑容,纯粹的好似孩童,充满友善与愉悦。不带一丝一毫的勉强与算计。

这是那些生活优渥,未见黑暗的人才会有的笑。

老板娘将面端了上来,热气腾腾的雾气像在他们两个人面前隔起一层薄纱,韦德在那一阵朦胧纱幔之中把筷子放下,搅拌起了热汤与面,将这层雾搅得更大,他透过这丝丝缕缕打量着他,看他笨拙的伸筷子去夹,又扶了扶镜框,圆片金丝眼镜上蒙上一层白雾后几乎什么都看不明白,这让男人能更加放肆的去望。

有些失礼,也太过奇怪。分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克制不住想去窥探。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的一切,想去分享他笑容绽开之下的愉悦。

吃了几口,发现那年轻人的面还在碗里打转,他窘迫的看着碗里的事物,眼神莫名让他觉得有几分委屈可爱。韦德并不打算嘲笑他,可开口的时候却莫名带上了笑意:“你不会用筷子吗?”

彼得抬头,他的脸微微泛红:“来、来这儿不到一年,家里面工作的地方都吃的西餐,没什么机会……用筷子。”说到后面几乎要没声音,韦德眉头稍皱:“那你刚刚怎么不说?要是知道这样,我就换一家了。”

“不不不,这样太不好意思了!我是为了答谢你请你吃的,怎么能扫你的兴呢?”彼得挠了挠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两根木筷,“你放心,我会找到方式的,我叔叔教过我握筷,我回忆一下就好。”

韦德把筷子放下站起身,彼得以为他要走连忙开口:“哎,不必——”

却不想对方在他身边直接坐下,伸手盖住了他握着他握筷的手:“呐,筷子呢是要握在这里的,手指分开来,这个位置和这个地方用力,试试?”

大男孩手骨节分明,他感觉到自己掌心的老茧磨压在上面时的微妙触感。把手松开的时候,他坐在彼得身边,看着他生疏的用筷子将面夹起,大部分都随之滑落进汤里,有那么几条坚强的耷拉在筷子顶端,彼得伸长脖子张嘴把面用力咬进嘴里。意识到自己吃相仪态,他捂了捂嘴冲韦德不好意思笑了:“真是的,本来应该是请你大吃一顿,结果让您见笑了。”

“没事。”韦德一直看着他的脸,就算他嘴角溅上了汤汁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他好像忽然来了兴致打趣似得用上海话问他,“好吃伐?”

“啊?”

看他愣了一下,男人又改为英语笑道:“我问你,这个味道怎么样。”

“哦,那个‘好吃’是吗?好吃啊!哈哈,你可以教我吗,就刚刚你说的——是好吃的意思对吧?”

韦德点头。

“你刚刚怎么说来着的?”

“好吃伐。”

“好……吃哇?”

“伐。”

“伐……”彼得吐了吐舌头,“我是不是讲的超级奇怪的?”

“还好啦,你讲上海话怪好听的。”

这一回他笑的扬起了头:“哪有,一定讲的超古怪的!”他目光扫到后厨站着正笑的老板老板娘老夫妻,“你看他们都在笑了,肯定是我讲的太奇怪了。”

“人家笑人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说的就挺好的。”

下意识韦德揉了揉他的头,那年轻人在家里应该算是年纪比较小的小辈,对于别人忽然做出的这种类似长辈会有的亲昵行为十分习惯,没见半点不适。他又用筷子挑了挑面条,冲韦德说:“好了,你不要坐我这边了,快吃吧,一会你的面要冷了。”

“那你好好享受,我去吃我那一碗了。”

年轻人吸溜吸溜的吃着面,他是在享受这一碗面的温度和口味。有的人吃东西无非是为了填饱口腹,延以续命,囫囵吞枣无半点仪态可言,而有的人却能充分享受饮用、品尝、咀嚼的每一个过程,耐心甚至虔诚去用自己的口舌体味着食物的口感和味道。彼得明显是后者,他看着笋干在他齿间咬断,看着他将面用筷子卷起送入嘴里。

他莫名着迷。



第二章

那天离开面铺的时候,雪下大了,彼得缩着脖子在街灯下站着,韦德走到路口去帮他叫车,这个时间段,轿车虽然难叫但也不至于找不到,回来的时候他就看见那位今天才刚认识的大男孩站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拎着公文包小步的跺着脚。他两只手上都带着韦德的手套,脸埋进了故意拢高的围巾里。

“车来了!”韦德冲他喊道,“走吧,我送你到巷子门口。”

彼得朝他小跑过来,他一说话便哈出一口又一口白气:“您就住在这儿吗,威尔森先生。”

“这边楼上。”

“能给我个具体地址吗,也许我回去了以后可以给你写信!”顿了顿,他那双眼又扑闪了一下补了一句,“可以给您写信吗。”

韦德被他的称呼和问话弄得想笑:“别用尊称也别叫什么先生。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就是个舞厅看场的。”他揽着彼得的肩膀,用自己的大衣遮在他头上,他想这位年轻的大学老师应该是有礼帽的才对,那么今天他的礼帽去哪了呢?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如何困扰他,他把年轻人送到停着的小汽车边,为他打开车门,看他弓着身钻进去。彼得急急又问了一遍:“那,韦德可以给你写信吗。”

男人一只手搭在车顶上,上面有雪,但还好,很薄:“别和我写信了。想找我的话打电话到百乐门,报我的名字就行。”

“可是,地址……”

“这地方我也不一定在,有时候我都睡在店里。百乐门,记得了吗?到那儿找我就行。”

说着韦德要给他关上车门,车里的人伸手又推住:“那,最后一个问题!”

“嗯?”

彼得把罩在嘴巴前的那部分围巾往下按了按:“谢谢你,用上海话怎么讲啊?”

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不好意思的笑了:“你怎么老问我这个,司机就是上海人,你让他教你。”

“你告诉我吗,我又不认识这个司机。”

雪那么大,韦德只想让他快点关上车门好回家,无奈他只好低下头轻声在他耳朵边说:“谢谢侬。”

“哦。那我走了。谢谢侬,韦德。”

车门关上,黑色轿车在夜色风雪之中呼啸而去,韦德看着车灯渐行渐远,搓了搓手。想着刚刚这年轻人告诉自己的地址也是长叹了口气。

亚尔培路上住别墅的小少爷,虽说在大学里头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英文小老师,可身价地位在那摆着,再如何估摸着也就这样一见,寄什么信打什么电话,开什么玩笑,自己一个混舞场的跟那种人根本搭不上边。要不是阴差阳错帮他捡了包,估计一辈子都碰不上面。

轻笑一声,转身往巷子里头走,却忽然听见远远的有人喊他。

“韦德——!”

他转过身去,看见车停在不远地方,彼得从车上下来,手里挥着什么东西:“你的手套!”

男人没注意这个,一副手套而已,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便大喊道:“没事!你带着吧!”

彼得低头看了眼,想了想,便朝他答:“那我下次去百乐门还你!”说完这个,彼得便重新坐上车去走了。

有了一来,便有二去。诸多事情皆是如此,韦德那个时候不知道这个,他只是晓得,他帮一位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捡回一个包,那少爷心底好特意跑来谢谢他请他吃了碗面。他借了那少爷一副手套,因他没让对方着急还,便有了下一次见面的理由。

彼得便从一开始到百乐门为答谢请他吃饭,变为来百乐门还他手套,变为韦德为感谢再请他吃了西餐,变为年轻老师说学校发了电影票请他看电影……

一来二去,三番四次,就由电车上见面不知的陌生人变成了互相熟识的朋友,变成了几乎日日约见的好友,变成了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挚友。事情当真是很奇妙的,虽说是同一国籍的人,可分明两个人生活没有半点交集,偏偏就能聊到一块。

彼得喜欢看电影,喜欢带本书到咖啡馆里头打发时间。其实租界里头大部分的娱乐场所都是中国人比外国人要多的,连带招待、经理有的都是中国人,彼得特别喜欢待在中国人多的地方,他经常带学生去咖啡厅。小少爷过来没几个月,对这块地方不熟,基本都靠着韦德帮忙招待带路。那群学生跟着两个美国佬在租界里头玩闹,听帕克老师把英语课从书本一路延伸到美国生活、日常交际、吃住饮食。

他是那个负责述说讲解的人,韦德就是那个负责把他述说讲解的一切变成现实的人。他在租界混了快十年,这儿有的铺子甚至是他看着一块砖一块瓦垒起来的。哪家店的咖啡正宗,哪家店的洋装漂亮,哪家店的蛋糕好吃,韦德虽然自己不一定去,但绝对也是一清二楚。一开始彼得还会问他“你怎么知道的?”到后来索性变成了“你有没有更好吃的推荐?”。

他信任他。全身心的信任他。

这种感觉令他陌生。孑然一身漂洋过海,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对着他赋予信任。人们要不惧怕他,要不嫌恶他。有人把他当条狗,有人把他看成狼。

彼得把他当朋友。但是这段关系从开始起,他就没有再多奢求什么,能够发展成这样就已经够他惊讶。他在肮脏陋巷逼问着别人,擦干净手上污血转过身又走向灯下的少年;他坐在舞厅看流萤艳影,洗去一身脂粉气味,便揽上青年的肩。

曾经他以为自己不会隐瞒什么掩藏什么,活的卑鄙下流也好,阴险狡诈也罢,受人诟病遭人唾骂,为人畏惧引人恐慌,这些都是他,前一刻他能为钱跳下黄浦江救人,下一刻他也可以为了活命一刀把自己救上来的幸存者捅穿。伟大的人有他们相类似的伟大之处,而他绝对不是,他永远没有那种所谓“坚强的品质”与“卓越的闪光点”。这些都是他。

而他第一次想要隐藏这一切。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诉彼得,自己的职业自己的身份,自己沾手的那些黑暗,可对方却总是用那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告诉他:“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也许吧,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可当他看见自己杀人的样子,当他看见自己暴躁可怕的样子,他是否也能用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目光说出这句话呢?他会害怕,一定会害怕。

理智告诉他,如果可以,随时放弃这段友谊。可每一次他尝试着冷落两个人关系时,那个年轻的老师就会出现在百乐门的门前,用他那屡试不爽的理由和他早已熟悉的语气问他:“你下班了没有,我请你吃宵夜好不好?”可悲的是他又根本拒绝不了。

同事们开始知道他有个富家少爷朋友的事情,流言蜚语之中,他也终于了解到彼得帕克究竟是因为什么理由住在租界最昂贵的别墅区。

“你那个小老师是重工制造业大亨托尼·史塔克的表侄,人家就算不上班等着他叔叔发零花钱一天都比你干一年赚得多。”说这话的时负责歌女舞女的舞厅经理妮娜·瑟曼,她一头黑发,却有着一副欧洲人的五官,姣好玲珑的身材总包裹在修裁得体的旗袍里。

“史塔克?”

“一战你不是打过的吗,用的枪十之八九都是他造的。重工制造还是说的好听的,讲白了就是个军火头头,这年头还有谁比他更赚钱?”女人轻握着烟杆,斜靠在廊柱边,轻哼着提醒他,“交交朋友人家叔叔不一定会管,要是你带他那侄子惹上什么不该惹的事情,哪天你叫人打死沉江底了可没人救得了你。”

他不会,也不敢,更不愿。他想永远看着那个大男孩保持那种笑容,想看他永远都能用那样的眼神望着他。

第三章

一分相见,两分熟谂,三分知己。

四分惦念,五分难别,六分缠绵。

冬日过了,入春以后,彼得在学校里认识的人更多了,学生也好、老师也好,彼得那性情人人都欢喜与他亲近。他来百乐门的日子渐渐也少了。这对韦德来说不算是坏事,虽说总归会想着那人谈笑,总归会念着他于门前立着浅浅一笑的模样。不过世间诸事总归如此,淡了散了算是常态,他倒也是习惯。

妮娜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本也就是相差许多的两个人,巧合之下相遇,彼得总来寻自己无非是因为刚来这不认识几个人,等到认识的朋友多了,有了固定的朋友圈子,那他这个待在舞厅里头给人看场的混混自然而然就退出他的生活。挺好,挺好。

总比莫名生出误会,有了嫌隙,引发争吵最终不欢而散要好。

四月天的上海,常常落雨,阴湿的仿佛连墙面上都能浸出水来。舞厅里姑娘的衣服越穿越少,过了冬,那些大衣皮草一件件往下脱,那么多的女人里头,总有那么几个是真心对这个痞气流氓上心的,跳舞时的几个媚眼,靠近时的纤手相依,言语中的笑意浓情。甚至不必逢场作戏,这样的女人就算只是多给几道眼神,就立马会贴上来。

相拥时怀里软香嫩玉,交欢时耳中荡声浪语。

只是苏醒时,有那么一瞬间想起那个大男孩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和那一双眸子。

四月底的时候,彼得过来找他,身边有他那一大帮朋友,韦德穿着一条背带裤,披了件卡其色的夹克,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单衣,他叼着烟从百乐门的旋转里出来,听见他大声喊他的名字:“韦德!”

夜已深了,快半夜,街上甚至都没有多少人,这几个年轻人勾肩搭背的在那门外站着。彼得踏着台阶走上来,他走路轻轻飘飘脸上还带着微醺醉酒的绯红。韦德目光穿过他落在那几个人身上,有不少是大上海滩大户人家的少爷,有那么几个韦德在店里也见过。稍微想想大概也知道这几个年轻人之前去干了什么。

彼得在他面前站定,身子却一直前后左右乱晃,韦德伸手扶住了他手臂,眉头皱了皱,和大人教训孩子似得开口:“这个时候了你怎么不回家?”

“我……我想来看你!”他抬起手万分肯定的指着他,末了又委屈的撇了撇嘴,像在解释自己之前一段时间的忽然消失,“叔叔……叔叔不让我来百乐门找你。我和他吵了一架,凭什么,你又没做错!”

“彼得,太迟了快回家吧。”

“我不回。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你没看出来吗?”

他的眼睛湿润润地看着他。韦德把烟头丢在地上拿脚碾灭,抬眼看他,年轻人只穿着件白色的衬衫和一条西装裤,他去摸他的手掌,冰凉,四月冷风吹得。

“你喝多了,让你们朋友们走,我送你回家。”一边说着一边将外套脱下来往他身上穿,然而靠近的那一刻,却被对方用力地推开了,“走什么?我不想回去。”

“乖,听话。”他按着青年肩膀,却又一次让他推拒了开,“你不明白吗?我不想回去,我是来找你的,我不想回去!”

“你……”

“你不想和我走吗?”他说话时眉头皱起来了,不知所措的眼神直盯盯看着他,“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呀。不愿意,我就和子同他们走了。你愿不愿意呀?”

他又看了眼彼得的那帮朋友,有不少人已经露出不耐烦神色来了。他们身上有的穿着长袍青衫,有的也是一身西装衬衫,他们的穿戴、配饰,一身衣服能抵得上他在这歌舞厅里一个月的钱。

那个他看得见摸不着的世界。

“韦德?”

他温柔地把衣服搭在了彼得身上,却在青年想握住他手腕的时候将手收了回来插进口袋里:“你去吧,记得早点回家就行。”

霓虹灯的光照在了他们的脸上,灯光下拉长的影子被这些花花绿绿的灯光打碎、斑驳。彼得忽然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气一声苦笑韦德不大明白,他看着青年指尖拨开了那件披在他身上的夹克,衣服落地发出轻微声响。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

他大约本想要笑,可最后却什么都笑不出来。彼得倒退了一步,跨过了那件掉在地上的衣服。韦德的身子僵硬在那,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之中轰然炸响,可他自己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

他不知道?

他抬头去看青年,只看见他身子瑟缩回到朋友之间,有车来了,那些年轻人依次爬上了车去,彼得在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说,被他那些朋友们拉到了车上。

车在夜幕之中渐渐远离,最终留下的还是那一条空荡荡的街与那几站昏黄灯光。

韦德弯下腰去捡地上那件夹克,触及自己指尖的时候他察觉自己的手完全僵了。回去的时候,妮娜抽着烟问了门口的事情,末了抬眼,细长的眼线下留了一道玩味神色:“你知道那少爷说的子同是谁么?邱子同,那个上流圈里面大烟瘾头最大的公子哥。你就这么让你的小少爷跟他去了?呵,好放心啊韦德。”

她看着男人紧张拿上衣服向往外区,红唇之间烟雾缭绕:“这就走了?你也不问问那位少爷住址,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真去那个姓邱的家里。”

男人逼迫过来,他那一瞬露出的阴戾眼神让妮娜心下一惊。

“把地址告诉我。除了他那几个学生怎么可能拉着彼得那么晚还在外面。”

妮娜抬了抬下巴,强撑着与他讨价还价:“我告诉你了,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女人盯着他想了想,最后告诉他:“你欠我一回,现在还不到还的时候。等我要你还了,你可不能说不。”

“好,我答应你。”

她转身在自己化妆台的抽屉里翻找,最后找出了一张字条,转身递给他:“那个姓邱的有自己住的地方,赶紧去吧,迟了怕你后悔。”

韦德接过手的时候,正好有一波表演完的舞女从外头进来,妮娜拢了拢身上那件披风,把快湮灭的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带上外套离开后台,往外去的时候有人大喊他名字,却能听见妮娜传来哈哈小声,将人拉近了自己屋里去。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百乐门外还有没睡觉熬夜等客人的黄包车,他报了字条上地址,风往脸上细细吹来,黄包车的轮子在地面滚动发出些微声响,车夫跑的步子快而稳健。

那公寓并不算远,到了之后韦德直接往那车夫手里塞了钱便往楼上跑去。楼底下的看门老头这时候早就已经打起了瞌睡,根本没注意到有人上去。至那门前,男人也没敲门,试着去拧那把手,竟然当真让他打开了门。

屋里点着一盏红灯。小的罩了红色灯笼罩子那样的红灯,照的周围墙面上一片淡红。他穿过玄关往里面去,屋子里有细微的调笑声,进了客厅,能看见那些年轻人在长塌斜椅上三三两两的躺着,他一眼就能看见彼得斜歪靠在了那条长塌上,手里歪歪的轻握着一支铜烟杆。人们其实都看见他来了,看见他跨过那些歪斜躺倒的人,看着他在长塌前站定,抽走了彼得手里的长烟。

他听彼得懒懒开口,眼微张,四目相对时却兀自笑了:“你……来找我了呀?”

男人没说话,脱下外套罩在他身上,弯下身去将手穿过他的膝盖将他打横抱起。年轻人把手绕在他脖子上轻轻搭着,头斜靠在他胸前。

“嗯,我以为你不来……”

“本来不想来的,可是你这样让人太放不下心了。”

韦德抱他下楼,这里离他自己的公寓很近了,抱着他不用走多久就能到。到家时将青年放在床上,一路过来,手都有些些微脱力,他撑着手坐在他旁边,指尖撩开搭在彼得眉间的几缕碎发。

床脚微微歪斜,男人也一直没有记得去修,天花板的吊顶上霉开的污渍由中央那掉下来的灯朝四周蔓延,彼得缓慢的眨眼,抬起手指指了指上面,说:“花……”

“嗯,花。”

“花在你头上。”

“是吗?”

彼得手垂到一边,他的呼吸绵长舒缓,眼神紧盯着他。韦德脱掉了他的鞋子,拉上被子给他盖上。

“你,为什么回来找我啊?”

“嗯?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

青年闭上眼睛,沉默许久,韦德以为他睡着的时候,他又开口:“可你知道了没呢?我想你会来找我,应该是知道的……”

韦德不敢回答。他摸了摸大男孩的额头,靠近了一些,却又不敢贴近他的脸:“以后,别人给你的烟别抽了。一次两次没事,多了要上瘾的,你知道吗?”

“我是第一次……”他呢喃道,“他们说,抽了,心里就不难过了。”

你要问吗?

“为什么。为什么难过?”

你敢问吗?

彼得眼睛睁开,目光灼灼注视着他。

“因为你呀……”

他握紧了韦德撑在他手臂旁的手掌,想让他再多靠近自己一些,直到他双手伸出来能紧紧抱住他。

“你知道了吧,因为你啊。”

第四章
头疼。
宿醉的头疼,眩晕感紧接而来。睁开眼的时候,正能看见顶上的那一片污渍。几次睁合了眼睛后才将那些景物看清晰。身边是温热的,手一伸就能摸到另一个人的一角,他侧卧着腰快到臀的位置搭着一只手。他懊恼小声呻吟了一声,脑海之中还有昨晚零星记忆,如何将自己灌醉,又是如何去了百乐门。
然后……然后……
是了,然后还有一支铜烟杆,缭绕散去的轻烟,他感觉合眼睁眼不过刹那之间,他听见楼道外的雀鸟鸣叫,能看见屋中洒进的晨辉光线。还有呢?有人来找他,唔……从子同的寓所将他带走了。那么就应该是带到这里来了。
还有……
还有什么?
“唔,你醒了?”
彼得眨着眼睛扭过头看他,韦德手肘撑起了下巴,温热带着老茧的手轻蹭了一下他的额头:“头晕吗,难不难受?”
他一时没有说话,胸口什么东西呼啸而出,是不是有人趁他不备时将火车锅炉安入了他胸腔之内,现在好像有一团大火烧灼,整个气箱都在高速运转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彼得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他攥着被单的手有那么几秒的呆滞,然后突然转过了身去用力抱住了男人的肩膀。
“我记得昨晚你说的话。”
男人干笑道:“你,不是醉了吗?”
“我记得的!就算喝醉,就算抽了大烟。”他肯定至极道,“我的逻辑力和记忆力并没有受影响。你说了的,你告诉我,你……”
“我说什么?”
他头紧挨着他的脸,笃定道:“你说你是知道的!”
男人的胸腔因笑而震动,先是小声儿礼貌的低笑,然后变成了大声爽朗的笑。韦德一边揉着彼得脑后的棕发一边道:“我不记得我说这句话了呀。”
“我清楚记得你回答我的。”彼得松开手一双眼看着他,嘴角挂上笑来,“我问你知不知道,你说了‘嗯’,我记得,你说的是‘是的’。”
“到底是‘嗯’还是‘是的’?”
“你都说了。”
他与发色相近的褐色瞳孔就这样紧盯着男人的脸,自信的、灿然的,倒映着他的面庞,倒映着他笑到近乎发傻的面容。
【防和谐删除部分】
他大口的呼吸着,眯起的眼睛除了看见韦德在他身上那满是笑意的脸之外,还有那些洋洋洒洒落尽屋来的阳光,还有丝丝碎碎飘落进来的碎白。
是男人公寓外的樱花。
四月了,是樱花开了啊。

第五章

七分相思入骨,八分情深不寿。

那天之后,彼得总会来百乐门,在店门前的街灯下等他。每当韦德从旋转门中走出来时,他回过头,嘴角上翘,笑弯着眉眼。

他们腻在一块,像是缠绕的菟丝子难分难舍。只要单独在一块,彼得总是愿意跟他亲热、拥抱和接吻,而每一次,当韦德抬眼去看他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自己仿佛能溺死在他那深情的目光之中。

他拉着韦德跑去黄浦江边看轮船和人流,看海鸥在风里上下飞舞,略长的碎发随风飘起。韦德静默无声的注视着这个男孩,看着他总是笑容浅浅的走在自己前面,虽然不敢伸手牵住他,但只要发现韦德的影子消失在他低头视野中时,会马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长长的堤坝,西斜暮色,年轻的男人穿着一身薄西装。

民国二十六年的春夏好像很长,漫长的让韦德一度产生了这段恋情仿若已经过一生的错觉。

没有人来打扰他们,也没有人发现他们的秘密。这样私密的恋情令他们两个人都感觉到紧张和刺激。彼得喜欢亲吻他的喉口,亲吻他嘴角和下颌侧面。他也爱极了那个大男孩每一次受顶弄时抑制不住的笑声与呻吟。

他们像所有热恋中的爱人那样,觉得在一起的时光怎么样都不够,分开始交缠难舍的呼吸和手掌,再见时黏在一块的目光。

妮娜嘲笑着韦德这个男人沉溺爱情之中的愚蠢和傻气,但她也并不遮掩对他们感情的羡慕,多难的啊,乱世之中还有这样一份情谊。

但是幸福、快乐的日子总是不能保持永远。

上海入冬了。

一九三七年的冬天,在所有人的记忆之中都是混乱、充满了灾难的,战火就此在黄浦江畔烧起升腾,每一天都有人的死讯传来,即便是在租界内也没有什么安宁和稳。彼得最后一次来找他是湿冷的雨夜。他穿着厚重的呢大衣,看见韦德时用力的将他抱紧。

“我叔叔说明天就要回美国,我要走了,告诉我你会回国吗?”

他急切的望着他,黑夜之中韦德看着他焦虑的神情,慎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在纽约等你。”

他抬起头,冰冷的嘴唇用力的吻住了他。身后,司机催促着彼得,他依依不舍得松开了自己的手。

“答应我!来纽约找我!”

九分生死,十分契阔。

可即便情深,当富人乘坐轮船离开这片满目疮痍土地的时候,如韦德这样的人又应该如何回到故土呢?

他没有根,曾经他以为彼得是他寻找许久的归宿,但是现实一点点剥开后提醒着他自己与对方相差甚远的生活。可即便如此,他又怎敢放弃。

“你大可不必为了他去费心费力,即便到了纽约又能怎么样呢?你们爱情难道真的有结果吗?想想他的大亨叔叔,韦德,这样的家族又怎么能够容忍那个男孩和一个男人搅在一起。”妮娜的烟缭绕着,低垂着眼,“你知道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你们不需要去面对未来那些糟糕的问题,内心仍然保持着对对方最美好的记忆。战争之下我们谁都不知道未来究竟需要面对什么。也许你快死了,也许你的小少爷也会被征召上战场。接着,生死离别,炮火纷飞,你想看看你们的爱情悲剧是如何收尾的是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放弃吗?”

“或者你就一定要那么固执的去迎接着悲剧结尾。”

“妮娜,我爱他。我不会让他有任何遗憾和失望。”

他离开了百乐门,离开了上海。走的时候行礼很小,他带着那双当初借给彼得的手套。上海沦陷之后,轮运掌控在了日军手中,票价飙升。但因租界内的生活还算安稳好过,甚至和战前比起来没有多大差别,原本打算离开的外国人有一大部分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韦德一月末的时候终于登上了轮船。他没有以乘客的身份,即便他再如何攒下积蓄,也难以承受如此昂贵的票价,更重要的是,抵达纽约之后,他也必须要有钱能够支撑他寻找彼得。

他在船上找了一份工作,在轮船的锅炉房。每天繁重的工作之中,唯一支撑着他的,是彼得的笑,还有他离去时,渴求他的那一句——

“一定要来纽约找我!”

虽然就像妮娜说的那样,再见面了又能怎么样,未来难道就一定是美好的吗?未来可能糟糕透顶,可能有更多的破烂事等候着他,可这些他都不在乎。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再见到那个大男孩,他只想再听他叫一声他的名字。

轮船一路东行,没人知道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抵达目的地。

可韦德总是觉得,也许明天,明天……就到了。

而在哪里,彼得会带着浅浅笑意,站在河岸上看着自己,就像他总是在百乐门前等候自己一样,再听见男人呼唤他声音的时候,那样抬起头来,嘴角翘起,和他挥一挥手,说一句:“你来了呀,我等你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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